该患者是一名当地大学的研究生,24岁男性。他向我们抱怨说他的左手臂被某种昆虫螫了一下,引起剧烈的疼痛。他说,前一天他和一个女人约会,她邀请他去家里参观她的珍稀宠物。大部分是昆虫和一些无脊椎生物。在参观过程中,她取出笼子中一只很大的飞虫并把玩了几分钟,患者形容它的外形像是一只黄蜂。她接着说,要表演一些把戏给病人看,并将那只虫朝他的方向扔了过去,说会像鹦鹉一样停在他手上。病患伸出他的手臂,昆虫降落并且螫了他一下。女人帮他清洗了手臂并且消毒,随即要求他离开家里。
尚未入院前一天晚上,患者注意到他手臂刺痛的部位有一个紫红色的小脓包,以及一些局部发红、发热、肿胀和疼痛现象。他口服了一剂苯海拉明(有称可他敏,一种抗组织胺药剂,对虫咬或接触性的皮炎有治疗效果),睡觉去了。早上醒来后,被螫部位周围的肌肉和骨骼感到严重的闷痛。他服用了更多的苯海拉明,但没有效果。中午,疼痛没有消退,他开始觉得全身不适,这促使他来到了医院。
刚入院时,患者除了右手臂刺痛、上面有一个肿胀的小紫点之外,相对来说他是比较健康的。患者腋温37.8度。血压130/80 mmHg,略高于正常人。其他所有体征均正常。一位过敏症专科医师提出他的意见,肿胀很可能是毒素所造成,而不是过敏反应。我们尝试使用了低剂量皮质类固醇(由肾上腺皮质分泌的类固醇激素,它的药理作用複杂,但在这里应该是为了抑制发炎而使用)。我们联系了当地大学的昆虫专家,但他当天还无法到医院。
当天约下午5点,病人用床头的按钮呼叫了值班护士。他的表情痛苦、满头大汗,紧抱着他的手臂。他说胳膊极度疼痛,而且蔓延到肩膀和胸部。我们问道,如果疼痛程度分成1到10,他的感觉是如何,他毫不犹豫地评为10。他形容就如同同时被辗碎、烧灼、抽筋。他的心跳已经上升到每分钟110次,血压140/90。由于担心是某种生物毒素,因此我们决定局部麻醉被螫的部位,切开后检查里面的情况。
手术中发现,脓包处的皮肤下面有一支黑色倒钩,长度约1 mm,直径0.1 mm,伤口位置在大约手腕和手肘的中间手背处。伤口周围布满了小脓疮,围绕着中间就像一个口袋状发炎症状。我们进一步打开伤口,用冷盐水冲洗,阻止更多毒血进入伤口。我们在伤口处用了大量干纱布,再用宽绷带绑好。我们将那支倒钩快速冷冻保存,以供之后要来的昆虫专家研究。那天晚上(大约晚上8点),患者开始尖叫。他在床上蜷缩成一团,脸上通红而且满头大汗。他几乎说不出话来。他说全身都痛得要命,他想自杀。
病患心跳达每分钟130下,血压150/95。我们为他静脉注射了吗啡,这使他放松了一些,但他看起来仍然非常痛苦。他说痛的程度10分里有9分,并形容整个人几乎像被扯成零碎、而且还有火烧般的痛苦。他说:“我全身上下,能受伤的地方几乎全部受伤了。“他抱怨说,头痛更为严重,像是有人在上面钻孔。病患表示他在以前并没有肌肉疼痛或头痛的病史。
当时,我们下了几个可能的诊断,包括神经病变、某种箱型水母毒素(如此严重的生物毒,笔者及其他同事所能知道的只有这种可能)、或者就是某种未知的昆虫毒素。注射后一小时,吗啡已经不能产生效果,患者开始再次尖叫。他被转移到一个单人病房,并给予注射氢吗啡酮(吗啡的衍生物,药效强过吗啡。)。但是并没有效果。我们继续尝试使用苯巴比妥使他安静下来,但是在最大剂量之下他依然面带痛苦地扭动着。当苯巴比妥都用完,病患恢复尖叫,并开始抓他的腹部。
他恳求不论医生或护士都好,请求我们结束他的生命。在神智尚算清醒的时候他说道,他不想再受这种折磨了,如果有人可以留给他一柄手术刀,他将会自裁。所有在房间里的人员都被严令禁止满足他的需求。
第2天的凌晨,患者呈现语无伦次和半昏迷状态。他的血压为140/100、心跳每分140下。他的心电图显示出非常短促的QRS波(心电图上的一种图形,分为Q、R、S三种波,这里指的应该是周期缩短。这样讲好像不太清楚,各位有兴趣可以上维基查,就是知道。过大压力、极端的悲伤情绪所引起的一种心脏病。)。由于病患不断地扭动,心脏超音波检查无法进行,但心电图表明了心肌病的迹象。血清中的肾上腺素浓度非常高。
这些结果都表明了病人的痛苦需要立即的急救。我们给予了最大剂量的苯巴比妥、然后是维库臭铵。接着呼吸道插管。苯巴比妥使他镇静下来,但疼痛程度并没有改善。因为病人处于供氧,而且疼痛引起的作用已经足以威胁到生命,我们为他静脉注射了卡芬太尼( 一种强效镇痛剂,因为使用会引起呼吸抑制,所以前面才特别要提到患者是有供氧的)(功效约10,000倍于吗啡的镇痛药)。这项措施很有效:病人停止了抖动、面容扭曲和出汗。在三十分钟后,他的血压降至100/70、心跳每分50下。我们得以进行心脏超音波检查,结果显示病患的心尖功能减退和显著的气球特征,这是章鱼壶心肌症(原文是Takotsubo Cardiomyopathy,大概是因为日本人发现的,所以这样命名。)的征兆(或称“心碎症候群”,经常由过高的儿茶酚胺(具有儿茶酚结构的胺类化合物统称,过量可能导致高血压、心肌梗塞、局部组织坏死等)引起)。此种心肌症并没有被了解太多。所以我们採取了保守的治疗方案,保持了维库臭铵、卡芬太尼,和苯巴比妥的使用。
第3天,患者心脏的异常情况已经得到了改善。螫痛部位和周围组织炎症已基本消散,我们将填塞的纱布从伤口中取出、缝合。病人的血压降到90/65、心跳保持在每分钟50次,没有血流不稳定的情况。第4天,患者在房间内清醒,且目露警觉之色。在其他的药物没有改变下,我们将他的苯巴比妥增加到最大安全剂量。然而,在4日,他似乎神智清醒但眼神痛苦,我们停止了维库臭铵的用药。由于呼吸器的关系,他无法说话。我们给了他一个本子和笔。他立即用笔刺向自己的喉咙,我们不得不控制住他,并恢复病患维库臭铵的用药。
在第5日一大早,我们再次停止用药,并提供他一个可以打字交流的触控平板。这个时候,他的手明显的在颤抖,但还是设法输入了两句话“它回来了”和“杀了我吧”。第5天的中午,患者的血压已上升到120/70、心跳一分70下。尽管维库臭铵用药依然保持着,他开始出现肌肉痉挛和颤抖。我们将维库臭铵换成了丹曲林,然而,并没有太多作用,并且患者开始拉扯呼吸器。他又开始扭动身体、表情扭曲。
病患有轻微肌红蛋白尿症和肾功能损害的症状,我们除了卡芬太尼外停止了使用其他药物。病患显示了极不寻常的卡芬太尼耐受性:他的剂量足以导致完全的窒息(呼吸器仍维持着),但似乎没有任何镇静或镇痛的效果。
在第5日的晚上,患者出现极危险的高血压,血压飙高到200/120、单一心室心跳过速(每分180次)。即使有呼吸器他仍不停喘气,以及出现呼吸暂停。我们认为他的肺部严重坍塌。我们缓慢滴注硝普钠(一种强力的血管扩张剂,用于高血压急症,一般通过静脉滴注形式给药)来控制病患的血压,直到降低到180/100。但是他的心脏速率仍然高于120,PVC(心室早期收缩的英文简写,心室的电位传导失常使得收缩时间少于正常)及心跳过速持续着。该患者继续颤抖和出汗。这天晚上,病患被人发现他自己用左手在他的左大腿抠挖出一个大洞,深达皮下脂肪。因为过大的伤口而无法缝合,我们只能先用碘酒和纱布处理。
在病人严重发病的这几天,我们邀请来医院的昆虫专家正在研究那支倒钩。他表示无法通过普通的检测来辨别这种昆虫的种类,于是他带回一点倒钩上的碎屑回到大学的生物实验室进行DNA定序;然而,一个星期过去还没有任何结果。尽管我们尽力控制他的血压,病人的状况依然持续恶化。他表现出高血压和频繁的心律不整迹象。他的肌红蛋白尿症恶化、肾功能下降。
第7日一大早,患者被人发现他在病房的下面一层的走廊,边颤抖边蹒跚而行。他自己拔除了静脉导管和他的呼吸插管。病袍上沾满尿液,鼻子血流如注。病患的嘴唇紫绀、浑身强烈颤抖。他走到一位病人的床边,尖叫大喊“她是故意的!她是恶魔!“他尖叫的声音过大,干扰到整个楼层。值班护士赶到后试图将他扣走,之后她报告说这次的事件简直像恶梦一般。
该患者神智不清、极具攻击性、肌肉僵硬。护士无法将其制伏。病患转身走回走廊,他在地上吐出大量胆汁和血块后倒地。他发作了癫痫症状,苯巴比妥与苯妥英(]又称大仑丁,一种抗癫痫药物)对他毫无用处。在复苏急救过程中,患者的血压升至250/135。我们无法停止他的发作症状,肾上腺素或除颤均对患者的心室纤维性颤动(指两个心室原本有规律的跳动被颤动取代,血液不能适时地排出,在心室形成凝块)无效。经过15分钟的抢救,病人宣告死亡。
尸检结果,所有的器官系统都因严重的高血压而受到损害。有水肿、内出血,并且两个肺部有积液。心包内积血、右心室壁有几个小撕裂伤,以及二尖瓣的乳突肌断裂。肝脏充血且大量出血。肠道坏死。两个肾脏大量出血。主动脉出血。大脑呈现脑水肿并表现出早期高血压脑病的迹象,有许多贯穿、出血性的孔洞。
前交通动脉有大块凝血。由于患者全身性的损伤,大脑的状态并不能被明确评估为致死原因。然而,有人指出,患者大脑有严重的神经元缺失、胶质增生,和中脑导血管灰质的白血球浸润,并且胶质细胞增生扩散了整个扣带皮层(这段有关大脑的专有名词有点多,这里很难解释清楚所以不一一解释了。有兴趣的人可以自己找各部位在大脑中的相对位置。)。患者的死因被列为“未确认”。我们尝试联络那位昆虫专家了解情况,但目前无法联系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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